#私设，民国风#
一
王杰希还记得初识叶修的场景。
校园小路旁的大梧桐树下，一个清隽文静的男孩坐在树下翻阅手中的牛皮纸笔记本，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不停变幻着图案，却不扰他清净。他穿着板板整整的黑色立领制服，甚至连帽舌宽厚的学生帽也齐整地戴在头上，将柔软的黑发全部拢进被汗水洇湿的帽边。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笔记上来回摩挲，视线在某一页逡巡，偶尔皱起眉似是思考着什么，而后便合上笔记倚在树旁放松。
这一刻的叶修无意中撞进了王杰希心房，而王杰希情窦初开尚处懵懂，还不识情滋味。他只是感觉左肋上方的心脏出现一种莫名的悸动，因为眼前这个陌生却吸引着他的人。于是王杰希迈开脚步走到他身边，等他的视线顺着自己的裤线向上移动，扫过自己夹着课本的左臂，最后停在自己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王杰希还记得自己问出的那句丢人的话——“请问，教室怎么走？”
叶修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人，歪头笑了笑，给出答案：“你应该不是第一天在这里上课吧。”
后来，王杰希看着叶修远去的背影，在梧桐树下站了很久，甚至错过了下午第一节课。
二
命运有时难以捉摸。至少王杰希是这样认为。
自那次尴尬的对话之后，王杰希总是能在校园各处看到这个男孩，既不同友人闲谈，亦不参与文体活动，只是在每个荫凉处读他的笔记，好像这本子里装满了无穷尽的内容可供他浏览。
王杰希不再像第一次一样冒失地过去搭话，只在离他有大概两米距离的位置偷偷观察他，那人不走，他便不动，耐心至极。而那人仿佛放任他随意偷瞧似的，让王杰希内心燃起小小的希望。
——他应该是希望我们成为朋友的。
于是王杰希再一次鼓起勇气主动去靠近叶修。正直盛夏傍晚，叶修坐在花园的小凉亭里专注地读着笔记。许是天气太热，许是放学后不用注意着装，叶修罕见地摘了帽子放在石桌的一边，露出清爽柔软的短发。
王杰希着魔般傻乎乎地钻进凉亭，局促地抠着裤线，眼神飘向四周寻找能用来做话题开端的事物。
叶修望向他。
王杰希突然瞧见花园中盛开的红色羊角花，脱口而出：“你，你知道羊角花的花语吗？”
叶修撑着下巴冲他眨眨眼睛：“不知道呢。所以，你准备告诉我吗？”
王杰希吞咽了一下，大声回答：“王杰希！”
叶修没想到他竟答非所问，愣了一下，随后咯咯地笑起来：“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王杰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出了糗，顿时一张脸涨的通红，左手抠右手右脚踩左脚，显得愈发局促。
叶修站起来拍拍王杰希肩膀：“我叫叶修，交个朋友吧，王杰希。”
王杰希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三
在余下的校园时光里，王杰希和叶修几乎形影不离。
王杰希会带着叶修趴在玻璃窗子外偷看合唱团的姑娘们演出前互相化着令人发笑的妆容，被发现后，在三两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的斥责声中拉着叶修飞快跑走。
叶修会和王杰希并肩躺在草地里，给他讲弟弟的糗事，讲到好玩的地方便笑的蜷成一团滚来滚去，被来送午饭的叶秋追着打。王杰希看着二人嬉闹追逐的身影笑得前仰后合。
王杰希会跟叶修在花园中漫步，大展双臂倒着行走，谈论家国恩怨及理想抱负。他说甘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还说要叶修跟他一起共筑理想，同护山河。
叶修被大片大片的嫣红簇拥在其中，抱着书安静地聆听，偶尔会提醒他小心脚下。
王杰希常常会说到一半就卡住，他盯着叶修，无数次几欲张口——我多么希望，我的未来里，除了家国抱负，再多一个你。然而，他只是笑着跌进羊角花丛中说自己忘了接下来的词，等叶修拉他起来，摘掉他身上挂的几片花瓣。王杰希低头看着叶修的发旋，伸出手捻了捻他轻软的发丝，轻声感叹。
“真好。”
“嗯？”
“你。”
而自从跟王杰希在一起，叶修似乎再也没有打开过他的笔记本。
四
毕业，是另一种形式的分别。
王杰希和叶修不同班，因此连毕业照都不能站在同一个框里。这是个天大的遗憾。于是他想方设法从叶修班里的同学那儿弄到一张叶修班级的毕业照片，珍藏在装满宝贝的铁漆盒里。
那天，他没有见到叶修。他也不敢去见。这种仿佛追悼过去不见未来的道别他不想做，他希望这段校园时光能停留在最美好的瞬间，而不是眼含热泪依依不舍的离别时刻。
离校时，王杰希站在校门口回头看了看，搂着铁盒离开了。
他不知道，不远处的梧桐树后，叶修手里捏着王杰希班级的毕业照，红着眼睛对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像在道一句，珍重。
离开四川学堂，王杰希回到北平老家。几经辗转，五年后他再次回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王杰希回到母校做了一名教师。教书育人，桃李遍地。他的理想抱负终究实现了，唯独少了一个他。
五
重逢，亦是校园路。
王杰希身着一袭长衫，鼻梁上架一副金丝框眼镜，靠坐在梧桐树下翻阅教案。忽然有一双皮鞋停在自己腿边，王杰希推推眼镜，抬头向上看去。
一尘不染的黑皮鞋，看起来价格昂贵的长款毛呢大衣，洁净整齐的西装，依旧柔软的黑发随风飘动，让人想伸手轻轻抚平。
“好久不见，王杰希。”叶修歪头笑着打招呼。
王杰希扶着树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叶修眨眨眼睛，蹲下去给他掸掉长衫上的草屑。他低头看着叶修的发旋，眼眶瞬间发红。时隔多年，叶修衣着光鲜了，长高了，面容成熟了，神情动作却依旧如初。王杰希揉了揉叶修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手指和声音都颤抖得不行。
“真好。”
“嗯？”
“你。”
叶修顺势握住放在自己头顶的那只手，放在唇边神圣地吻了一下：“从今天起，我也是这里的老师了。那时就说好的，共筑理想，同护山河。”
王杰希猛地拥住叶修，耳鬓厮磨，难舍难分。
“叶修，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你还记得五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当然。那你现在知道了吗，羊角花的花语。”
叶修下巴抵在王杰希肩头，望着远处不知经历了几年几载败了又开的羊角花，缓缓开口。
——“永远属于你。”
六
王杰希拿出自己珍藏的宝贝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给叶修看——叶修用过的书签，叶修掉落的衣服扣子，叶修的……最后一个是叶修的毕业照。
叶修戏谑地调侃王杰希：“这么喜欢我啊？”
王杰希瞪他一眼，把所有宝贝码回盒子里。叶修无奈，他发现过了五年，清纯羞涩的小王杰希已经彻底进化成了一个面无表情且淡定自如的男人。真怀念他搓着衣角脸红的时候啊。
王杰希抢过叶修手里泛旧的牛皮纸笔记本，好奇地翻开。第一页是零星几句话，字体不同于叶修，应该是出自另一人之手。
「叶修，多交朋友知道吗！以后每交到一个朋友，就在每一页记录下来，这样很有成就感的。」
落款是苏沐秋，看样子这本子是这个人送给叶修的。王杰希继续往后翻，除开第一页，后面的内容都是叶修的笔体。
「四月十二日，今天跟野猫成为了朋友。」
「四月十三日，今天跟梧桐树叶成为了朋友。」
……
「十二月四日，梧桐树叶枯萎了，我又没有可以聊天的朋友了。」
「二月二十日，野猫跑走了，我等了它十天，它都没回来。」
「五月三十日，今天，苏沐秋死了。他不在了，我少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
「七月二十八日，今天跟王杰希成为了朋友。」
日记到这里便是最后一页。这句话下面，贴着一张有些褶皱的毕业照片——王杰希班级的毕业照。毕业的那天被叶修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张。
王杰希合上笔记，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进铁漆盒里，亦存进心间。他握住叶修纤长的手指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庄重地起誓。
——“叶修，从今往后，我王杰希也永远属于你，生生世世属于你。”
END.
PS 《羊角花又开》这首歌很好听，强烈安利